中国报道讯(黄正义 通讯员 徐伟军)杭州湾南岸,靠近喇叭口,千百年来潮涨潮落,口子愈小,潮往往愈大。我的老家就在这个叫盖北的小乡镇,与杭州湾很近很近,几乎听得见每天涨潮的声音。
我的童年岁月于海边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。放牛、割水草、涉滩涂、抢潮头、掘沙蟹……还有傻傻地看扑棱棱纷飞的各种各样的鸟儿。
那时候,我不知道这些鸟儿叫啥名字,最多听说的就是海鸟,海鸟又是什么呢?海鸥吗?后来见到了老家一带的一句民谣,“海头百姓苦难熬,做人好比沙头鸟,潮头一来心发跳……”
这让我开始留意起沙头鸟,沙头鸟又是一种什么鸟?找遍了网络,也搞不清楚,或许,只是泛指沙滩上的各种鸟吧?
记忆里打捞起一个片段,那次,我走进了一个叫中沙岛的地方。
2005年春天,我陪着《人民日报》的记者拍摄野生鸟类。这是一个无人生活的世外桃源,我们坐船渐渐靠拢,从离岸近3公里处,远望,岛似海中漂浮。
不知这岛形成于什么时候?每天潮涨潮落冲刷淤积,江沙不断下泄和海潮的反复顶托,塑造出了我们面前约莫5万亩游弋不定的沙土岛地。中间核心区高高耸立着一圈风中芦苇,春天的翠绿在阳光下明晃晃的,各种鸟儿摇动一秆苇叶,再去摇动另一秆苇叶。
我见到更多的是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滩涂鸟,在海边或逐水行走,或站立远望,或相互戏逐……记者在拍,我在看,我被起起落落、翩飞缤纷的鸟儿迷住了,这些自然的鸟类精灵,聚集在这块无人涉足的中沙岛,多么自由多么畅快多么美妙啊!记者那天说拍到了好几种别处没见到的珍贵鸟类,包括震旦雅雀。我对鸟类知之甚少,对这块无人问津的中沙岛更觉得是神秘之境了。
澳大利亚著名鸟类生态学专家、鸻鹬鸟类研究组副主席菲力史卓先生为我们揭开了这神秘的面纱。也在那一年,他深入中沙岛实地考察后惊喜地发现,中沙岛与黄海湿地一样,是鸻鹬鸟类国际迁徙途中的“加油站”。
每年澳大利亚有500万只鸻鹬鸟类途经中沙岛湿地迁徙至美国阿拉斯加、俄罗斯的远东地区,再在北极冰原地带繁殖。为什么会迁徙这么远?如何迁徙?中间的路径究竟如何?很多问题就纠缠着我,事实上,后来我也没搞清楚,倒是知道了四条途经中国的全球候鸟千年迁徙路线,有一条便是经过我们上虞中沙岛的东亚-澳大拉西亚路线。
这令我生出满满的自豪感。在时光隧道上,千万鸟儿一代代从我们家园上空接续飞翔,在中沙岛作客停留,这该是一份怎样的情缘啊!
由于围涂,中沙岛这块千百年在海上摇摆游弋的地域消失了,不是失去,而是成了从海上剥离出来的陆地,一块即将肩负起另一种使命的土地。在这块土地上,至今仍保留着两千亩左右的湿地,摄鸟人都称它为“世纪新丘”,位置应该是原中沙岛最东面一部分,隔了塘,便是余姚界。
后来,我很偶然地又邂逅“世纪新丘”,也游弋于鸟的世界里。
偌大的水面已经变身千亩养鱼塘,半野生的,人工放了鱼苗,也放了外海里抓来的小海鲈鱼、小蟹等,几年捕捞一次。老王在这里负责管理,他负责管理的还有野鸟保护,一块“野生鸟类保护协会”牌子矗立在塘路边。
后来成为我摄影朋友的老王,说起野鸟眉飞色舞,摩托车上、汽车上都贴上了“野生鸟类保护”的红色醒目文字,他会不时地告诉我一个季节一个季节不同的鸟类,甚至是从未在海涂出现过的鸟类。
我第一次进入“世纪新丘”,老王既做向导又驾驶水上皮划艇。自西向东,视野所见便是一个鸟类展示的天然大舞台。面临正西,滩涂裸露面积特别开阔,这似乎像一个村口,往往集聚着饭后闲暇最多的人。
这是鸟的盛会,高高耸立的苍鹭、池鹭、大白鹭、灰鹭、白琵鹭、长脚鹬、豆雁、白额雁……很威武的样子。水面上一些羽毛颜色深浅不一的小鹬、野鸭,还有最普通的白鹡鸰都在忙碌地游嬉、跳动。
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大群反嘴鹬,在荷花荡和芦苇荡前表演群舞,嘴细长而上翘,经典“黑白穿搭”,修长的双腿将雪白的身体高高抬起,高雅、清新,宛如美丽精灵,也被誉为“翘嘴娘子”。反嘴鹬觅食时,一面入水埋头前行,一面左右摆动,修长弯曲的喙便如扫雷一般,犁出藏于泥淤中的小动物。而在稀泥里搅来搅去,也难免会有“失手”的时候。哎呀!不小心被蚌给夹住啦!这就衍生出“鹬蚌相争,渔翁得利”的成语故事。
成群的反嘴鹬刹那间也会跃出水面、腾空而起,钴蓝的天空下,翻滚的鸟浪涌动黑白两色,时侧、时俯、时仰、时滑、时转、时回……水塘上千亩空间任其绕翔。不一会儿,鸟浪压低了,再敛一下翅膀,身子前倾,齐刷刷落回水面,果敢、干练、快速、合一。这样的照片、视频拍下来,常常令人不厌其烦地看,似乎也能激发和填补我们内心的一些能量。
鱼塘的外一圈被芦苇密密围绕,还有许多生命力极强的一枝黄花,靠水边的咸艾蒿、莎草、碱蓬、水蓼、铁苋菜、盐地鼠尾粟、苦荚等,也不时地有花草招摇,紫白相间,低垂枝头。
黑脸琵鹭的出现,把我的视野一股脑儿收回来。离我们皮划艇约百米正前方,滩涂上,浓郁的芦苇丛前,两只黑脸琵鹭优雅地站在一起,偶尔转头,左右张望。这是国家一级保护鸟类,全球仅存几千只的濒危珍稀鸟,是仅次于朱鹮接近消失的大型涉禽。
我几乎是屏住呼吸,细细凝望,其身子高挑,肩膀白皙宽厚,额头有羽冠,淡黄、垂挂,还端着一个“勺子”,扁平如汤匙状,或许与中国乐器中的琵琶相似而得名吧?前额、眼线、眼周至嘴基的裸皮黑色,形成鲜明的“黑脸”。
黑脸琵鹭在宋朝元丰年间就有典籍记载:“鹈之属有曰漫画者,以嘴画水求鱼,无一息之停。”据考证,“漫画”一词在我国古代就是黑脸琵鹭的别名,因其嘴在水中捕鱼与画家在纸上恣意下笔的姿态相似而得名。
众多小小的鹬鸟闪亮登场,水草疏朗朗的,出泥不高,似兰花,短而有精神。大杓鹬、白腰草鹬、黑翅长脚鹬、青脚鹬、黑腹滨鹬……仔细分辨,真是个鹬的小型博物馆。稍远一点,10多只黑尾塍鹬聚集在一起,行走在浅浅的水滩上,毛色如虎皮,普通鸭子一般大小,嘴长得极具艺术感,尖端染黑,上部橘黄,细长如锥丝,迸发出利器般的力量。最先一只黑尾塍鹬已经拉长了身和颈,义无反顾地冲向前方。水,淡淡的,清冽。虚化的芦苇,消融于绿韵之中。我,端着相机,忘情地陶醉在镜头里。
最令人迷醉的还是在落日斜阳的那一抹晖光里。阳光已滑落嘉绍大桥,“世纪新丘”的水面金光闪耀,芦苇也染上了稠稠的金黄。这时,宽广的海涂上,归巢的鸟儿从余晖霞光中飞出来,又飞进去,一大群一大群远影穿越了千年、穿越了时空,也穿越了我心旌摇动的梦和远方……
责任编辑:周雪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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