忆乡贤程冠群

2023年春节，我刚从衢州返回嘉兴，突然接到衢州一位朋友在微信上提醒：“程冠群病逝了，你知道吗？”我大吃一惊，猛然发觉程冠群已经有好几年未曾相见。程冠群是衢州市政府原副秘书长、办公室主任，我在衢州十多年工作生活的忘年之交，也是具有浓厚家乡情结的永康乡贤，私底下我一直称他“程冠群叔叔”。

往事并不如烟，程冠群去世一年多来，我总是不时会想起他当年给我的许多关怀，想起与他交往中点点滴滴往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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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冠群与我相识是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。上世纪八十年代，我分配在衢州乡村学校工作，有时会利用休息日进城拜访同学朋友。有一次，我在一位永康老乡张老师家里闲聊，恰好程冠群过来串门。当时衢州刚刚设立地级市，许多干部都是从金华地区分配过来，有时干部老家同属一个县的，就觉得比较亲近，经常会有一些相互走动。张老师笑呵呵地对我说：“小章，我给你介绍个大领导，也是咱们永康老乡，这是市政府办公室的程主任。”我赶忙站起身握手致意，抬眼看这位程主任身材高挑，戴一副黑框近视眼镜，十分儒雅慈祥。介绍认识后，程冠群非常随和与我进行了交流，询问了一些情况，还给我留了他家的地址，欢迎我有空去坐坐，让我在异地他乡倍感温暖。此后，我抽时间专门到程冠群家里拜访，详细汇报了我的工作生活情况，还表达了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到城市里来工作的愿望。程冠群耐心倾听，多有鼓励，表示会尽力给予关心，这对觉得“独在异乡为异客”的我是莫大鼓舞。程冠群的确也把我的愿望放在心上，碰到教育系统的领导时，经常关心过问我的工作情况。尽管并非打个招呼就能解决我的期盼，但的确非常感动于他的热心与真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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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9年下半年，我调入教委机关工作，程冠群获悉后非常高兴，专门打我电话表示祝贺。此后我们接触交往也更方便，更频繁了，越交流感觉越投机，除了聊工作，一些生活上的事，我也无拘无束地向他和盘托出。我亲切地称他为“冠群叔叔”，这个叔叔也把我这个晚辈后生当成自家人，好多次闲聊后留我在他家里吃饭，程夫人同样是热情好客，亲自做饭做菜。程冠群并不善酒，小酌一两杯就脸红，但每次都要为我斟酒，劝我多喝几杯，在这个宽松亲切的氛围之下，我感觉是在自己家里，非常随意自在。而每当我工作中有点滴进步，程冠群总是为我高兴并点赞。1994年下半年的一天，他陪同一批省级媒体记者到我们县里调研采访，我担任县委办综合科长，跟随着县委书记参与接待，程冠群见我已经做了服务县委主要领导的秘书，参与重要材料的起草和准备，非常高兴，他拍拍我的肩膀说：“为全县的一把手服务，这是个非常重要且很有前途的岗位。”叮嘱我要好好努力，还给我传授了一些办公室工作的经验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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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象中凡是当了领导，掌了实权的人，往往有些架子，比较严肃，不苟言笑，不好接近，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。程冠群则看上去也话语不多，性格内向，一接触却发现他其实是个热心人，乐于帮助别人。只要是合情合理的事，他都愿意帮助过问一下，我个人的事就不必说了，有不少人特别是永康老乡，都是在他的关心帮助下解决了困难和问题。我有一个师范毕业的女同学在衢州某农村学校工作，她新婚的老公在永康某局工作，两地分居，很希望将家属调动到衢州市工作，但苦于不认识人，在衢州市的接收单位一直落实不了。有一次恰好跟我聊起这个苦恼，我想找程冠群或许会得到帮助，便带她找到了程冠群，程冠群听了情况介绍，觉得两地分居是个现实问题，应该想办法解决，当着我们的面就给对口的市属某部门领导打了电话。由于程冠群出面，且专业岗位也都对口，部门领导也很给面子，很快帮助协调解决了工作调动问题，夫妻俩终于解决了两地分居难题，开心不已。但也有个别人，程冠群关心帮助之后，在工作单位表现却不尽人意，这样的信息反馈是最让程冠群感到失望和遗憾的，偶尔，他也会跟我流露几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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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年在市政府办公室工作，程冠群服务了许多市委市政府的领导，以务实细致的作风和能力水平赢得了领导们的信任和赞许。凡是过他手的文稿，市长都非常放心，“先请程主任看看，把把关”，“程主任看过了吗？他看过了就发文吧。”市长的这些口头禅，程冠群也引以为骄傲。作为市政府中枢的内当家，程冠群对待领导除了充分尊重和严谨细致服务外，也有他自己的独立分析评判，他其实思想解放，颇有自己见解，只不过不会轻易流露而已。因为与我交流较多，相互信任，有时他会跟我私下交流一些看法。比如，对当时某些不切实际的政策举措，对一些形式主义、官僚主义的做法，他在私下场合也会表达不满和批评，摇头叹息“瞎搞”“浮夸”。对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工作方法，程冠群欣赏那种举重若轻，抓大放小的领导，他跟我例举了几个服务过的书记市长的工作风格和特点，对那些视野开阔，抓大放小，工作和生活节奏把握得很好的领导，他非常赞赏，常说某领导工作有章法，得心应手，他赞叹某领导白天忙工作，“晚上还有时间去跟机关干部一起打打乒乓球，是个有本领有水平的好领导。”

还有一点我印象比较深刻，程冠群对一些出了问题犯了错误的领导非常包容，能够给予客观公正的评价。尽管有的领导因为各方面原因已经从台上下来，他们在领导岗位上的工作和成绩，程冠群从不否定，反而能如数家珍地说出一二三。当地有位市长后来因犯错误被免去职务，程冠群跟我提起他时，表现出十分尊重，认为这位市长工作务实，口碑不错，工作能力水平和在位时的政绩值得肯定。程冠群眼里领导干部的务实和口碑非常重要，他跟我谈论一些共同熟悉的领导干部时，最常用的两个评价尺度就是：是不是务实？群众口碑怎么样？有一次我和他聊到一位熟悉的市机关部门领导，出道很早，但近几年仕途进步很慢，几乎处于停滞不前状态，不少后来者已经居他之上，程冠群淡淡地说：“他是个务实的干部，口碑不错的，可能是领导接触少，还不太了解他。”程冠群对领导干部评价的态度也潜移默化影响着我的人生观价值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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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冠群虽然是要害部门的主要负责人，经常与各级领导打交道，但他不喜欢酒桌应酬，也从未约我一起游山玩水，我只知道他有一项业余爱好，就是收藏书画。他跟我介绍和展示的都是当地的艺术家作品，看来他对衢州本地的书画界人士比较了解，平时也喜欢收藏几幅他们的作品。我记得他和当地老画家杜如望老先生关系非常好，经常跟我提起杜老的画作特点，分享收藏体会。程冠群对这些地方书画艺术家的作品，确实非常珍爱。有一次他把一幅当地某画家送他的作品放在口袋里，上班时不小心遗失了，跟我提起此事，觉得非常遗憾，那位画家刚好我也熟悉，后来，我帮助联系画家，程冠群亲自上门拜访，表达作品不慎丢失的歉意和遗憾，那位画家见他如此尊重和喜爱，也欣然为他再补画一幅作品。其实我想按当时程冠群的领导岗位身份，打个电话，画家也应该会给这个面子。2000年我即将调离衢州时，程冠群还让我陪同他去了偏远的七里山区，专程拜访了隐居在此的衢州市知名画家梅老师，程冠群拿出一幅他收藏的梅老师画作，请梅老师补题几个字，盖一个画家专用印章，让画面更丰满。所以，程冠群对书画收藏的爱好给我留下较深刻的印象。

（右：程冠群；左：作者章剑）

2000年之后，我调离了衢州市。刚开始一些年，我基本上每年都会回去看望一下程冠群，他当时已经退休，居住在城南某小区，我们会一起聊聊往事和共同熟悉的朋友。但毕竟我回衢州的机会少了，见面交流机会也少了。有几次我还意外收到程冠群的来信，在这个即时通信发达的年代已经极为罕见了。程冠群在信中述说在衢州与我交往的愉快经历，把我视为“知己”和“忘年之交”，对我多有赞许和鼓励，让我深受感动，可惜工作频繁调动和搬家，不知道把他的来信搁到哪里去了。我也曾多次当面向他发出邀请，希望他方便时到嘉兴来走走看看，特别是他儿子就在上海工作，路过嘉兴停留一下，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，表达一下对他多年来关心关怀的感激之情。但他心细又内敛，总是怕给我增添不必要的麻烦，一直没有来过嘉兴，这也是我心中的一大遗憾。

最近这几年，新冠疫情的冲击，我回去也少了一些，每次回去也都是来去匆匆，不知不觉与敬爱的程冠群叔叔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。没有想到世事难料，一向身体还比较硬朗的他，竟然没有能挺过新冠疫情冲击这一波，永远告别在2023年的新春。岁月如梦，故人已逝，记录几段往事，寄托无限怀念。（徐兵）

（作者：嘉兴市南湖区政协主席章剑）

责任编辑：马玉熙